老師說我的小孩在學校是魔鬼，但我覺得有問題的是學校？My child is not evil, but school?

在我們有限的生命當中，尤其是在台灣，一個天真燦爛的靈魂，什麼時候開始變形？
如果你真的要答案，我會告訴你大致上在上小學以後開始變形。這樣說倒也不是「只」對台灣的教育體制有什麼批評，而是因為一個靈魂開始接觸了團體生活以後，或多或少必須要開始學習一些規範(講到這邊有些人可能就會開始說：是這樣嗎，可是你看那個北歐某個國家的教育，如何如何…所以應該不是教育體制的問題吧？呵呵，這問題可能等你爬完這篇文章再問不遲。)。然後真正精采的故事就開始了：因為靈魂自此開始學習逃脫、學習怎樣掙開束縛、學習怎樣對抗、學習怎麼不被綑綁，總而言之，為了自由，開始學習逃亡。
最近有些朋友或個案，一直圍繞在「自由」這個議題上。朋友想要讓小孩擁有某個程度的「自由」，不想要讓教育制度抹煞了一個靈魂應該要有的真。個案想要擁有自己更多的「自由」去做自己想要做的，可以擁有足夠的金錢支援，不想要被朝九晚五的工作綁住。一個靈魂的「真」，一個靈魂的「自由」，何等重要，好似前仆後繼，越來越多人追尋這般的可貴。
但問題來了：你認為什麼是「真正的自由」？我想無論你是在教養小孩上想要保有孩子的純真，還是在求職上想要保有自己的自由，你都應該先回答自己這個問題。你認為真正的自由，是什麼？

講到這邊的時候，我想到一件事讓我印象很深刻，在我踏進心理諮商領域之前，我是教英文的。我可以直接告訴大家，在學校教英文有幾項特色，第一，永遠趕進度趕到快要斷氣，國中還好，高中真的一點都沒有誇張。第二，你的班級英文成績標誌著你的教學績效，就是你會不會教是看你教學班級的成績，所以不是只有學生要成績，家長看成績，不好意思，老師也看成績，校長也看成績。第三，不管你願不願意，你永遠都被人家(內部老師自己)拿著比，成績。
於是，我也變成了逃亡者，在規範裡面不斷的「有限」逃亡。我不會，也不能夠沒有趕到進度，因為這是我應該做的，儘管我比較在乎的是學生有沒有想要上我的課，他們有沒有辦法跟上「真正的進度」，而不是「表定的進度」。於是我想盡更種辦法變花樣，上課變活動，我對抗規範，但沒有辦法，這是一翻兩瞪眼的事實：你有做到進度？你沒有做到進度？
為什麼我說我是在規範裡「有限」逃亡，因為大家都很關心你教的班級成績好嗎？但偏偏我教的班級通常都是特別班，那你說我成績會好嗎？但是我可以有點自信告訴你，學生沒有討厭上我的英文課，至少這點我有自信。我在乎他們的成績好嗎？在乎，是因為我必須要知道他們有沒有學會，而不是要拿出去看起來真的有多好看！其實我更在乎他們有沒有喜歡英文、覺得英文重要。至於內部老師大家都很愛比，那就來比吧，我可以當作我不知道，只要你不要光明正大拿著在我面前比較，我當作我不知情，而我壓根也不在乎。
當然，你也可以像我聽過的一位家長一樣，「完全的」逃亡。我記得我曾經在台中西屯區某個國中任教的時候，聽聞某位英文老師因為一位學生考試成績老是考得有夠爛，於是受不了，在一次期中考後打電話給家長，話說是為了討論貴公子英文考35分的事件。那位英文老師之所以告訴我是因為他忍不住一直翻白眼，並且告訴我這位學生拖累了一整個班級的成績，導致她的教學績效很差，氣到跟我抱怨，重點是因為這位家長接到電話居然在電話裏面大聲地回了一句老師：「啥毀？老蘇，你講什麼？段考考35分唷？唉唷，夭壽唷，老蘇你不湯安捏啦(台語)！我以前只有考27分捏，這樣我小孩已經很厲害了啦！」
你會是這種家長嗎？或者我應該問：你覺得這種家長ok嗎？
我相信這家長覺得老師強迫她的小孩英文要考好，是一種規範。而好死不死，她不受此規範。你可能會質疑我，這是成績。不，請你要相信所有的都一樣。我曾經在當輔導老師以後被問：「老師，為什麼上課不能喝飲料？小孩會口渴！」；上課不能喝飲料是一種規範，而很明顯，這位家長不受此規範。因為他們都覺得這些英文要考好、上課不能喝飲料的「規範」不重要。當規範出現，伴隨著逃亡，就出現了。

在輔導的實例當中，我發現有3/2的比例是父母在逃亡，不是學生。還有一部分是學生後來發現父母會幫忙逃亡，於是變成一種習性。不守規範會怎樣嗎？其實說真的：不會。了不起就是你在體制內的時候，可能一直會有老師找你約談，學校可能偶爾受不了覺得你就是個麻煩。然後有時候孩子在學校的人際關係有點問題(其實還是不一定，要看班級風氣)。學校了不起就是記過，說真的，真的不會怎樣。只是團體生活，如果有人不受規範很難管理，偏偏如果需要殺雞儆猴的時候，這種孩子就會被找上。

英文考不好拖累了班級成績，讓老師覺得頭很大，這樣有很嚴重嗎？其實我覺得還好，可能我一點都不介意我的學生這樣，所以我沒有特別盯上哪個學生。但是親愛的家長，你有想過英文離開學校以後，還有更深的意義在嗎？它可能會讓你的小孩有更大的視野、更容易去接觸這個世界，也能更寬廣的與世界交流，因為它是一項很基本的工具。或許你會說，他爸或他媽我活到現在沒有出過國也活得好好的，如果你覺得他跟你一樣就好，那當然無話可說。但是現在的年代跟以前一樣嗎？我不覺得。如果你問我這樣的家長ok嗎？我只會說我會建議他的家長應該要關心的是為什麼會考這麼差，是討厭英文嗎？還是找不到方法讀？或許在以前的年代，英文真的不重要，那是家長在逃亡，為什麼要替小孩決定跟著一起逃亡呢？當然，如果家長已經努力，小孩自己決定逃亡，那麼等他長大，自己揹負代價，那是他的肩膀，他的生活。但我所指的是，把自己的經驗與認知，套用在小孩身上，真的不是一件很值得鼓勵的事情。
「上課為什麼不能喝飲料，小孩會口渴！」，其實我真的很忍不住想要回那位家長：「你如果帶回家自己教其實怎樣規定都可以耶？」。我有時候很頭痛，因為很想要告訴家長不然你要不要寫信去教育部抗議好了？看能不能改一下規定，如果改了，那學校應該也不會為難你的小孩？你要送到體制內，然後又要抱怨體制規定這樣，這意思是？說真的，上課喝飲料不會怎樣，了不起就是被抓到被警告，多次可能被記過，如此而已。但是親愛的家長，你知道你正在示範你的身教，就是你走進了這個體制，但是你其實一點都不服從它，因為你對抗規範，所以你替小孩發聲了。你正在教導你的小孩，你在示範逃亡與對抗規範這件事。但是你有想過嗎？你已經離開了教育體制，不需要一天到晚在裡面生活，不須要受這些規範，你覺得痛苦的程度跟你的小孩可以比嗎？你知道現在的同學，會因為你的小孩對抗規範，一個班級可能就得不到嘉獎，有些孩子天生榮譽感強，他會視你的小孩是不合群、不合作，而逐漸被疏遠，你要跳出來指責這些小孩沒事幹嘛這麼有榮譽感嗎？你知道有一天她在職場裡面，他也會用這樣的模式嗎？他會走進一個單位，然後不鳥這個單位的規範，然後呢？你要叫他一直換單位嗎？
對了，你很聰明，如果看到這裡你可以說：「那很簡單，叫他不要走進任何單位，就自己創一個單位。」
這就講到要擁有自己更多的「自由」去做自己想要做的，可以擁有足夠的金錢支援，不想要被朝九晚五的工作綁住這種情況。我有輔導過幾個家長，直接跟我說：「老師你不用擔心，這小孩以後接我們家的企業，小孩自己知道，他以後是規範別人的。」；這樣當然是很值得恭喜，因為他保有高人一等的自由，言下之意也是，他要有高人一等的肩膀先。你可以自己創一個單位，然後自己制定規範，然後你真的天真以為，所有人會照著你的規範走嗎？很多時候我必須要告訴你，未必。還有，創業的人所承受的壓力，跟上班族不能比。這是自由的代價。

有時候我會反問個案或家長：「你倒底害怕的是什麼？」；你害怕自己被綁在一個工作？賣身給你的老闆？你害怕你的小孩被規範到後來變笨了？變呆板了？還是變得太聽話？但是可惜的是，真正的純真與自由，是無畏的。當一個人開始害怕，就是已經開始失去。是你在害怕，別把你的害怕，變成逃亡，或者教你的小孩如何逃亡。真正的純真與自由說難也不難，如果你要逃亡，只需要三倍的肩膀即可，如果你要自成一格，那只要比一般人多十倍肩膀就可以了。

別因為害怕失去，就把自己變成人生道路上的膽小鬼。別把你的害怕，不小心示範或教會你的小孩如何開展逃亡計畫。無論是選擇逃亡或自成一格，需要的，其實都是肩膀。那是保有純真與自由，最貴的代價。